清晨的加德滿都尚未甦醒，窗外一聲聲烏鴉啼叫穿過薄霧，在半夢半醒之間敲擊著我的意識。我揉著眼睛被吵醒，只好滑著手機繼續賴床，似乎是這城市以它自己的節奏，邀我慢慢展開這一天的探索。今天我參加加德滿都一日遊的私人導遊行程，早上先去著名的斯瓦揚布納特寺（Swayambhunath），又稱猴廟（Monkey Temple）。
尼泊爾的早晨，沒有匆促與喧囂，只有沉穩的陽光與慵懶的空氣。由於早上10點才開始導覽行程，我先前往尼泊爾連鎖咖啡廳 Himalayan Java Coffee享用早餐。鬆餅上的水果堆疊得毫不吝嗇，卡布奇諾則香氣四溢、口感柔滑，簡單卻療癒，為今日的宗教之行奠下輕盈的基調。
稍事歇息後，我準時回到飯店門口等候導遊的到來。他稍微遲到了一會兒，但一見面就露出靦腆微笑，並用略帶口音的中文與我握手打招呼。這位年輕導遊Amit，曾在中國語言學校學習，懂得一點中文。我們準備從熱鬧的加德滿都塔美爾區出發，準備開啟進入加德滿都的歷史與宗教世界。
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被譽為加德滿都靈魂所在的斯瓦揚布納特（Swayambhunath），人們口中的「猴廟」。
車行緩緩駛上山坡，不過十五分鐘，便來到這座眾神之丘。越接近目的地，沿途不時可見猴子靈巧穿梭於街巷屋脊之間，俯視著來往行人。這些猴子並非動物園中被圈養的生物，而是與人共居、被視為神聖的靈獸。對許多尼泊爾人而言，牠們是神祇的化身，特別是在印度教中象徵力量與忠誠的猴神哈奴曼（Hanuman），更讓牠們蒙上一層不可侵犯的神聖光環，雖然我還是有看到信眾在驅趕牠們。
斯瓦揚布納特屹立於小山丘頂，據傳擁有逾2500年的悠久歷史，是加德滿都谷地最古老的佛塔之一。抵達佛寺入口，購票（200盧比）後，我們準備拾級而上，攀登三百餘級石階。階梯兩旁，猴子靈巧地穿梭攀爬、啃食路邊花果或悠然盯著過往行人，彷彿早已適應這喧囂與朝聖的交織。
Amit導遊與我分享，根據《斯瓦揚布往生經》這部佛教經典記載，兩千多年前，加德滿都谷地曾是一片廣闊的原始湖泊。湖中央盛開一朵神聖蓮花，散發奇異光芒，象徵智慧與啟蒙。佛陀在冥想中感知此光芒，認定此地應為人類朝聖之所，遂以神力排乾湖水，蓮花化為小丘，即今日之斯瓦揚布。「Swayambhu」之名由此而來，意為「自生自現」。這種自然生成的傳說賦予斯瓦揚布納特獨特靈性地位，成為佛教與印度教共尊的聖地。
斯瓦揚布納特的確切建造年代已不可考。不過，根據《戈帕拉王朝紀》（Gopalarajavamsavali）記載，早在公元五世紀，國王弗里沙德瓦（King Vrsadeva）便奠定了其基本結構。後來出土的石刻碑文進一步顯示，國王曼德瓦一世（Manadeva I，公元464–505年）於公元640年下令修繕，從此確立了斯瓦揚布納特作為佛教與印度教信徒共同朝聖中心的重要地位。
坐在石階上的猴子，靜靜地望著來往的信眾與遊客。
石階上鋪著紅色布毯，陳列著琳琅滿目的宗教與文化手工藝品。金屬雕塑小像琳琅滿目，有佛陀、象頭神（Ganesha）、守護獸等造型，掛滿了五彩繽紛的念珠與項鍊還有轉經輪、金剛杵模型與小型香爐懸掛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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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山頂，一座金光閃爍的白色佛塔赫然矗立，斯瓦揚布納特頂部飾以十三層尖塔，象徵修行者需歷經十三個階段才能達到涅槃圓滿。佛塔四面繪有巨大的佛眼，溫柔卻銳利，彷彿能洞察世間萬象。這對眼睛不是某個具象的佛，而是象徵智慧與覺知的存在。在佛眼之下，是一個螺旋狀的「鼻子」，實際上是尼泊爾數字中的「一」，寓意萬象歸一，指向宇宙的本源與平衡。
我站在塔旁，順著人流順時針環繞轉經，手觸轉經筒，耳中傳來「嗡嘛呢叭咪吽」的低聲吟誦。在這個空間裡，時間彷彿放慢了步伐，只有風、祈禱與朝聖者虔誠的腳步。
金剛杵是一種佛教密宗（Vajrayana）的法器，通常由金屬（如青銅或黃銅）製成，置於基座上，表面鍍金，展現出莊嚴與厚重感。其形狀呈對稱，中央為圓形握柄，兩端各有數根杵頭向外延伸，圖中的金剛杵為雙杵（五股杵），每端有五根杵頭，象徵五智（五大智慧）。杵頭設計精緻，常雕刻有蓮花或守護獸圖案，體現密宗藝術的精美。
又是猴子…
四處仍可見猴群蹤影，牠們自在地穿梭人群，偶爾靜坐於階梯上望向遊客，偶爾探頭進入攤販攤位尋找零食。導遊笑說，牠們可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登上高台，加德滿都盆地盡收眼底，雖然霧氣瀰漫，無法眺望遠方的山頭，仍隱約從塵霧中可見古老城邦的身影。這是一座由信仰堆疊而成的國度，寺廟與人家交錯，神明與凡人共居。
斯瓦揚布納特是佛教聖地，卻也是印度教徒景仰的場所。在尼泊爾，宗教的界線從來模糊——佛塔旁，常見信奉濕婆的印度教徒也虔誠膜拜；佛教僧侶與印度教苦行者常常共處一隅，交換祈禱與祝福。這種交融與共生，是尼泊爾最迷人的一面——沒有排他與對立，只有多元的包容與堆疊。
白色小塔整齊排列於石砌平台上，塔身簡潔圓潤，方形基座穩固，頂端金屬尖頂閃耀光芒，象徵啟迪與庇護。塔群之後，樹上懸掛著彩色布幔，彷彿守護著經卷與神祇的氣息。空中飄揚的五色經幡自樹梢延伸至塔頂，隨山風吹拂，為這座聖地披上一層流動的祈願。
離開時，我回首再看那座佛塔，金色的佛眼靜靜地望著我，沒有言語，卻彷彿低語：「願你平安而歸，並記得，世界之大，智慧常在。」我深吸一口氣，將這片刻的寧靜收入記憶。是時候啟程，前往下一段歷史與信仰交織的場域，帕坦皇宮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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